​回望2023亚洲杯③：留洋仍是主流 中超需要更开放

虽然在2023亚洲杯赛上，“归化”特别是血缘归化球员呈现明显上升趋势，而且最终夺冠的卡塔尔队全部是以本土球员为主，进入到冠亚军决赛的约旦队阵中也只有1名旅欧球员，但这并不能因此得出“亚洲足球不需要留洋”的结论。

澳大利亚队是本届亚洲杯赛上留洋球员最多的队伍，26人中仅3名本土联赛球员。

事实上，卡塔尔队夺冠后，卡塔尔球迷以及记者最为关心的一个话题就是阿费夫能否闯荡欧洲并取得成功？而在亚洲杯赛落幕之后，征战了本届赛事的众多球员接受邀请，纷纷前往欧洲效力。也就是说，“留洋”并没有因为日、韩、澳、伊(朗)等以旅欧球员为主组成的队伍未能夺冠而让亚洲诸强停止留洋的冲动和步伐。在这方面，中国足球如果想要重新崛起，就需要更开放、加快行进的脚步。

①旅欧人数创下历史新高

据记者统计，参加本届亚洲杯赛的24支球队中，总共有119名球员在欧洲各国和地区的俱乐部球队中效力，包括遗憾没能获得出场机会的中国队中后卫吴少聪。这是亚洲杯赛有史以来旅欧球员数量最多的一次，而且已经遍及欧洲的28个国家超级、甲级或第三级别联赛。在所有624名参赛球员中，占比接近五分之一，也就是平均每5名参赛球员中就有一人在欧洲闯荡。

澳大利亚中锋杜克在日本联赛效力。

相比2019年上届亚洲杯赛时24队中有74人效力于欧洲25个国家的联赛，本届旅欧人数上增长了接近50%。相比更早一届的2015年澳大利亚亚洲杯赛时的48人，更是增长了接近2.5倍。

当然，人数方面的增长或许与参加队由2015年时的16队扩增至24队有关，而且亚足联临时决定将本届亚洲杯赛各队的报名参赛人数从原来的每队23人扩增至26人。这在客观上会导致旅欧或者是闯荡其他海外联赛的球员数量的增加。此外，大量血缘归化的出现，也在客观上令旅欧球员的数量有增加，因为这些被归化的球员原本就在欧洲联赛中效力。但是，只有更多地到高水平联赛特别是欧洲联赛中闯荡，才能确实提升技战术水准。这个“共识”始终没有人怀疑过，作为球员和教练恐怕也未曾动摇过。这方面，日本队或许就是最好的例子。

久保建英是本届亚洲杯赛上唯一一名来自西甲的球员。

五年前的阿联酋亚洲杯赛上，身为主教练的森保一在23名参赛球员中只是选择了12名留洋球员，其他11人则为本土联赛球员。但在当时，日本队其实就已经可以组成一支“全欧阵容”出战，只是森保一没有那么做。五年后的今天，森保一率队第二次征战亚洲杯赛，此番26人中有20人在欧洲各国联赛效力，本土球员仅仅只是保留了6人。而在森保一没有召入的日本旅欧球员，其实还可以再组织另外一支“全欧阵容”。

韩国队旅欧球员曹圭成、李刚仁与黄仁范在本届亚洲杯赛上都有进账。

也恰恰是因为有如此多的旅欧球员，日本队在本届亚洲杯赛之前才是夺标的头号大热门。虽然日本队此番连四强都未能进入，但恐怕并不能因此认为日本的旅欧球员“仅此而已”，更不能像卡塔尔的《阿拉伯报》所认定的那样，旅欧球员“不过尔尔”、阿拉伯本土球员完全可以与这些旅欧球员相抗衡。

孙兴慜是目前旅欧亚洲球员的旗帜。

而且，本届亚洲杯赛上的旅欧球员中，在公认的“五大联赛”中效力的球员人数也达到了23人，包括英超8人、德甲7人、法甲6人、西甲和意甲各1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以往亚洲杯赛上的“五大联赛球员”中，德甲为亚洲杯赛提供的球员人数每届都是最多的，但至本届，英超联赛的人数首次超过了德甲。这其实也是从一个侧面佐证了亚洲足球正在逐步向前发展。不光如此，像孙兴慜之于托特纳姆热刺队、黄喜灿之于狼队、三苫熏之于布莱顿队，等等，其作用已经无需多言。

泰国队10号素帕纳在比甲联赛效力。

实际上，孙兴慜在过去一个亚洲杯周期中曾成为英超历史上第一位并列最佳射手、金珉载在那不勒斯勇夺意甲联赛冠军后转会拜仁。李刚仁如今则已在大巴黎站稳脚跟，再加上黄喜灿在本赛季英超联赛中进球数上双，由这几位旅欧球员所率的韩国队才得以成为开赛之前仅次于日本队的第二大夺标热门。而韩国球迷和媒体之所以在球队未能兑现时隔64年后捧回亚洲杯的誓言后坚决要求主教练克林斯曼“下课”，也恰恰是因为此番出战亚洲杯的韩国队是有史以来拥有旅欧球员最多的一次(共12人)。

②欧洲二流联赛数量剧增

相比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赛时24支参赛队拥有来自欧洲“五大联赛”的球员总数量为18人，此番五大联赛的球员人数只是增加了5人，上升幅度不算大。但是，本届旅欧人数的激增，更多地还是在五大联赛以外的欧洲二流联赛如荷兰、比利时、苏格兰、葡萄牙、土耳其等，三流联赛如瑞典、丹麦、希腊等，亚洲球员的数量明显增加，使得整个亚洲旅欧军团的规模和数量进一步扩大。

在对乌兹别克队比赛中为泰国队攻入一球的7号素帕猜在日本踢球。

在很多“眼高手低”的中国球员以及球迷看来，只有前往“五大联赛”踢球，才算叫做“留洋”，而对欧洲二三流联赛或者是五大联赛的下一级联赛诸如英冠、德乙、法乙、西乙等更是“不屑一顾”。就像当初中国的2001年龄段U23国奥队在2022年下半年以及2023年上半年先后两次前往克罗地亚拉练三个月，与克罗地亚第二级别即克甲球队进行两个循环的交锋。记者曾跟随队伍实地观察与采访，国奥队在这期间无论是在比赛的身体、对抗、节奏、转换等各个方面都有明显进步，因为即便是中超球队与克甲队伍交锋，恐怕也未必能占到便宜。但是，国内足坛的教练却不断“放风”：“如此留洋毫无意义和价值。”更有媒介不断为此造势，称：“这些国奥队员在留洋之后水平反而急剧下降。”事实果真如此？

恰恰就是这些中国足球“看不上”的联赛，让亚洲其他各队的留洋者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譬如，像苏格兰和比利时此番各为本届亚洲杯赛提供了10名球员；瑞典、荷兰分别提供了9名和8名球员。而在“五大联赛”的23人之外，另有17名球员分别在英冠或英甲、德乙、法丙等低级别的联赛队伍中效力。以现有中国球员的能力和水准，又有多少可以前往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俱乐部球队去踢球并能够稳定地获得足够的出场时间呢？

伊朗队的阿兹蒙是本届亚洲杯赛上唯一一名来自意甲的亚洲球员。

本届亚洲杯赛结束后，越来越多的中国足球从业人员以及球迷在不断感慨：“亚洲各队都在进步、唯有中国足球在不断下滑。”面对本届亚洲杯在欧洲二三流联赛或英格兰、德国、法国等国的二三级联赛中有数量不小的亚洲留洋军团，或许从一个侧面佐证了为什么会呈现这样的反差。“好高骛远”、不愿“脚踏实地”，恐怕才是中国足球必须要正视的一个现实问题。

③亚洲流动随亚冠政策而变

在“留洋大军”中，还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即闯荡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联赛，像此番征战亚洲杯赛的东亚两强韩国队和日本队分别有2人和1人在西亚职业联赛中效力，就颇能说明问题。实际上，这与亚足联在2009年对亚冠联赛实施全面改革、外援实施“3+1”的政策也就是国内俗称的“亚外”有很大关系。

为巴林攻入致胜一球、击败约旦队的9号尤瑟夫在捷克联赛效力，7号马丹则攻入绝杀大马队一球，效力于阿联酋联赛。

西亚国家的俱乐部从宗教信仰、生活习惯方面等考虑，更喜欢从周围临近的阿拉伯国家引进亚外，偶尔也从东亚(最主要是韩国)引进球员。但在今年的亚洲杯赛上，日本队征召了在卡塔尔拉扬俱乐部效力的后卫3号谷口彰悟，这其实与卡塔尔足协和日本足协签署了合作协议有关，即双方的球员加盟对方国家的俱乐部球队时，联赛中不算外援。早些年，效力于拉扬队的卡塔尔国家队的中后卫艾哈迈德·亚瑟尔曾加盟过日本的神户胜利船队，而谷口彰悟在2023年初加盟了拉扬队，也算是双方足协之间合作的一种延续。

一直以本土联赛球员出战的沙特队已经连续17年未能进入亚洲杯八强。

整体上，韩日由于足球水平相对较高，所以西亚的俱乐部球队也愿意引进韩日球员。所以，韩国队最近几届亚洲杯赛上经常有效力于沙特、卡塔尔或阿联酋联赛的球员。

应该说，亚足联的“亚外”政策对亚洲各国和地区之间的球员流动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2015年亚洲杯赛上，当时参赛的16支队伍中拥有亚外43人。至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赛时。亚外人数猛增至83人，这固然有扩军因素即参赛队从16支增至24队，但更重要的恐怕还是“亚外”政策已经深入人心。只是，至本届亚洲杯赛时，亚外人数已经下降至64人。这恐怕同样是受到亚足联外援政策的影响。

约旦队8号拉瓦布德赫在大马联赛效力。

亚足联早在2021年就已经做出决定，从2023-24赛季开始，亚冠联赛实施跨年度赛制，并将外援政策用原来的“3+1”放宽为“5+1”。至2022年，亚足联又进一步宣布：从2024-25赛季开始，亚足联将推出全新的三大俱乐部赛事，并完全放开外援政策，不再单独设立“亚外”。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亚洲各俱乐部引进“亚外”，毕竟其他各国和地区的俱乐部在引进外援时并不是一年一签，而是两三年一签。所以，在本届亚洲杯赛上，“亚外”的名额和数量明显呈下降之势。这方面，中超联赛的表现最为明显。

乌兹别克队队长舒库罗夫在土超联赛队伍效力。

在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赛上，中超还为韩国队和乌兹别克队各提供了2名和1名球员，但至本届亚洲杯赛上，虽然中超提供的总人数也是3人，但都是中国香港队的球员。这当然是受中国足协早在七八年前取消“亚外”政策的影响，而且在如今的中超联赛中，亚外也已经屈指可数。

值得注意的是，亚洲各国和地区的联赛中，除本国参赛球员外，为本届亚洲杯提供球员最多的是卡塔尔联赛，有7人。特别是参加最后冠亚军决赛的约旦队，包括前锋11号亚赞、9号阿里·奥尔万和中场15号易卜拉欣·萨德赫等3名球员。阿联酋和沙特各贡献了5名和4名球员。这三个国家也是目前公认西亚最强的三个联赛。

约旦队9号奥尔万在卡塔尔联赛效力。

中亚方面，乌兹别克联赛贡献了6名球员，主要是因为塔吉克队有4名球员在乌国联赛效力，另外2人则属于吉尔吉斯。而伊朗联赛则为伊拉克队贡献了2名球员。

东亚方面，日本职业联赛为韩国、澳大利亚(2人)、印尼和泰国提供了5名球员，韩国联赛相比之下仅仅为印尼队贡献了1人。

不过，令人感慨的恐怕还是马来西亚、泰国、印尼等东南亚国家的联赛，这三国联赛此番为亚洲杯贡献了14名球员！特别是大马联赛，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赛时。仅仅只是为菲律宾队提供了1名球员，但此番亚洲杯进行冠亚军决赛时，大马国内还是给于了一定关注，因为约旦队此番有2名球员目前正在大马联赛中效力，即8号中场诺尔·拉瓦布德赫在雪莱莪队效力、26号中场法迪·阿瓦德则在大马警察队(PDRM)效力。此外，5号中后卫阿拉布去年曾和拉瓦布德赫一起在雪莱莪队效力，只不过因比赛中不满判决而对裁判不公，被大马足协于去年11月份宣布禁赛，迫使其离开大马联赛。而13号中场球员马哈穆德·马尔迪也曾在2022年效力于大马的吉打队。所以，大马球迷对约旦队能够杀入本届亚洲杯决赛，多少还是感觉比较“近”。

除了约旦队的2名球员外，大马联赛还为巴林队、印尼队以及黎巴嫩队各贡献了1名球员。泰国联赛此番则为伊拉克队、乌兹别克队、巴勒斯坦队、马来西亚队和黎巴嫩队各提供了1名球员，虽然总人数与2019年亚洲杯时一样，但当时的5名球员全部都是菲律宾球员。印尼上届亚洲杯为吉尔吉斯队以及土库曼队各贡献了1名球员，但这一次则是为黎巴嫩队、巴勒斯坦队、马来西亚队以及泰国队各贡献了1名球员。

东南亚三国为本届亚洲杯贡献人数的急剧增长，某种程度上恰恰就是这些东南亚国家本土联赛发展的佐证，结合最近几个赛季中泰超、大马联赛队伍在亚冠赛场上的表现，“东南亚足球在进步”恐怕并非凭空而起，也并不仅仅只是体现在国家队层面。

④中国足球需更务实更开放

回望2023亚洲杯赛，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是：本届亚洲杯赛上共有5支球队全部由本土联赛球员组成，即沙特队、阿联酋队、越南队、印度队和卡塔尔队。数量和上届一样，前四支队伍上届也是无一名海外球员，唯一变化是卡塔尔队取代了中国队。2019年阿联酋亚洲杯赛上，中国队由全本土联赛球员组成，此番则是因为有效力于土耳其二级联赛的吴少聪的加盟助阵，才有了1名海归球员。但吴少聪在整个杯赛期间连一分钟的出场机会都没有，中国队其实还是以本土联赛球员征战。

卡塔尔队在2019年上一届赛事中至少还有一名在西班牙联赛中效力的球员，即便是11号阿费夫也是在西班牙和比利时闯荡了三年多后，于2018年夏返也就是亚洲杯开赛前半年返回萨德，以希望能更好地准备亚洲杯赛。这一次能够蝉联冠军，某种程度上东道主因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他四支队伍中，沙特队和阿联酋队止步于16强。特别是沙特队，自从2007年亚洲杯赛后，17年来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八强！而沙特队过去四届赛事全部是由本土联赛中效力的球员组成。此番折戟之后，沙特足协的技术顾问、克罗地亚人罗梅奥·约扎克近期在接受沙特媒体采访时再一次发出了“沙特球员应该去欧洲踢球”的呼吁。

实际上，印度队、中国香港队、越南队、马来西亚队等排名本届亚洲杯赛的倒数后四名，恰恰是留洋球员最少的几支队伍。中国香港球员在中超或中甲踢球，某种程度上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留洋”。除了这几支队伍之外，阿曼队恐怕是本届杯赛上表现最令人失望的队伍之一，但上届能够杀入16强，阵中有一名在欧洲闯荡的前锋，有5名在沙特、卡塔尔联赛中效力的球员。但这一次只有1人在卡塔尔联赛、1人在巴林联赛，这是否是导致阿曼队整体水准下降的一个重要因素？

相反，约旦队在2019年亚洲杯赛上，只有塔马里一人在欧洲即效力于塞浦路斯球会，另外只有3人在西亚其他国家联赛效力。但这一次，尽管依然只有塔马里一人在欧洲闯荡，但如今效力的是法甲的蒙彼利埃队，而在亚洲其他国家联赛闯荡的球员已经多达9人。而且，亚洲杯赛之后，又有球员接到了新的邀约。

再譬如叙利亚队，尽管上一届阿联酋亚洲杯赛时也有17人在海外效力，但在欧洲闯荡的也就1人，其他16人分布于西亚各国联赛之中。这一次，叙利亚队的海外球员为18人，但在欧洲、阿根廷、秘鲁等国顶级联赛中效力的球员多达10人，叙利亚队历史上第一次杀入亚洲杯淘汰赛，恐怕并不只是“运气好”。

可以这么说，站在更高的亚洲足坛的高度，越来越多的球员“走出去”，而且即便是采用“归化政策”时也基本倾向于“欧化”，这已经成为亚洲各国和地区提高水准的必由之路。回过头再来看当下的中超联赛，从“金元时代”的“自嗨”，即鼓吹所谓的“世界第六大联赛”，到如今“后金元时代”的“自娱自乐”，中国足球的竞技水准不快速下滑才是怪事！

去年夏天，当韩国外援朴志洙从葡超球会加盟武汉三镇时，韩国队主帅克林斯曼曾警告过朴志洙：“如果去中超，韩国国家队将不会再考虑征召其入队。”果然，在抵达武汉三镇之后，朴志洙就再也没有入选过韩国队。旧事重提，只是想说：这才是如今中超联赛在外面世界更为真实的印象！

但遗憾的是，一方面，中超的俱乐部依然不惜得去亚洲杯赛场上认真观看一下，物色一些价廉物美的好亚外；另一方面，更多的人则依然是“眼高手低”，认为引进亚洲球员属于“自降身份”。如果再考虑到球员转会是一门“生意”，为确保各方利益，不与欧美球会挂上勾，何以索取高价以满足自身的利益。于是，整个事情与过程也就变得更趋复杂。

至于中国球员本身，已经在“舒适区”内习惯了安逸生活，哪里还有斗志和战斗精神愿意外出闯荡？更何况还涉及一个“面子”问题，如果只是去了低级别的国家或联赛，“吃苦受累”不说，“面子”也不好看。

于是，各种因素综合起来，如今中超联赛的“里子”只能是越来越糟糕！中国足球怎么办？中超联赛怎么办？其实方向和道路异常明确，本届亚洲杯赛就是一个坐标，问题在于：谁愿意迈出这一步？